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六十一章此世何人不多情(下)

關燈
第六十一章此世何人不多情(下)

靈教後山地牢的第二層,劉珩的目光毫無焦點地飄浮在半空。

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?他完全不能知道,只有通過送飯的次數來判斷大概是又過了幾天。

因純陽內力反噬而布滿全身的燎泡已經漸漸幹癟,同時把一陣陣磨人的刺癢傳遍全身。

然而,這卻不是最催人心志的:從那一次施蠱之後,姬伐月就沒有再來過,可飯食雖然每日都按時送到,但卻是餿臭不堪形同泔水,教人難以下咽,這還不是最惡劣的,因為,人除了吃之外還有另一樣重要的也是必須的事情……

以往,白夜囚禁他的時候,每隔兩個時辰就會有人來服侍他解決這些問題,但是,姬伐月卻沒有安排任何人來做這樣的事情。因此,這短短的,也是漫長的幾天,劉珩就在他有生以來最大的屈辱中度過。

本是鼠蟲活躍的時氣,況且滿室惡臭如同無聲的召喚,將無數飛的、爬的、跑的、蠕動的東西匯集過來。

“生不如死”遠不足以形容心靈上的摧折,比禽畜都不如地茍活,這才是那人要給他的報覆。唯一能支持劉珩沒有崩潰的,就只有心頭那汪溫溫的春水——風兒,若你知道我此刻的處境,是否會失望所托非人?

炬火再一次亮起的時候,劉珩渙散的目光並沒有任何變化。

撲面而來的惡臭令白夜不禁皺眉掩唇,隱忍了半晌才沒有作嘔,擡眸觸及到牢中的人,她不禁失聲道:“他怎麽可以這樣對你!”

劉珩聽到語聲,方才凝聚起視線,見是她,憔悴的面容漾起一絲笑意,嗓音沙啞地問道:“風兒還好嗎?”

白夜怔怔地站在原地沒有答話:經受著如此非人的摧折淩虐,在這樣的痛苦和絕望中,他第一個想到的不是自己,而是那個女人!世上真的可以有如此癡濃的情意,能夠讓一個人愛另一個人愛到忘我的地步麽?

“她穿著幹凈的綾羅綢緞,住在富麗堂皇的東偏殿,每天玉饌珍饈,閑來調雀解悶,這樣,算不算很好?”本想說兩句讓他安心的話,可是出口便又成了這般尖酸刻薄,白夜不禁悄悄懊悔——他身在囹圄,自然是想聽到那女人仍然牽掛著他的消息才對,如今她說得那女人這般快活自在,豈非要把他最後的一點意志都摧毀粉碎?

出乎意料,並沒有怨恨失望,劉珩反是欣慰地一笑:“那就好。”

白夜不安地輕嗽了一聲,終究忍不住低聲道:“我看見她在沒人的時候拿著一支金釵哼曲子,好像就是你經常吹的那一首。”

“原來她還記得。”劉珩柔聲低喃著。

“她還說……所得非願。”白夜不受控制地搜索枯腸,希望能夠給他一些安慰。

劉珩卻忽然闔攏雙眸,半晌,才啞聲道:“這個傻丫頭。”

白夜聽出他竭力掩飾著的哽咽,心頭也不覺一酸,想要出言相勸,卻偏又說不出什麽話來,唯有沈默咬唇。

良久,劉珩才啟眸重新望向白夜道:“她身子弱,事事又愛存在心裏頭,白姑娘若得方便,還請煩勞多勸她寬心,劉某感恩不盡。”

想起昨夜所為,白夜心虛地避開他的視線道:“你有什麽話要我帶給她麽?”

等了一晌都沒有聽見答覆,她不解地擡首,卻看見深邃銳眸中滿是覆雜難辨的情緒。

緘默了很長一段時間,劉珩才沈聲道:“可否委屈白姑娘將在下懷中的香囊帶給她?”

只是一瞬的遲疑,白夜就舉步走近他,一幹老鼠見有人靠近未免吱吱地跑散開去。

白夜努力地令自己忽略那難聞的氣味,探手在微微殘破的衣襟裏摸到那個香囊。

金燕剪柳,早已失卻了當年的光彩,沾滿了不知道是血還是汗的各種汙漬,然而劉珩看著它的目光卻溫柔到令人羨妒。

“就不要再說些什麽?”白夜忍不住又一次輕問。

“不必了,她會明白的。”劉珩含笑凝睇著香囊,仿佛是看著他魂牽夢縈的伊人……

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解緣殿。

月色陰沈,映襯著端坐桌旁的灰暗人影,倍覺森冷。

“本座聽說近日你侍奉聖女殷勤勞苦,以致月事不調飲食不暢,”姬伐月笑意幽寒地勾唇道:“難為你一片癡心,本座特地命人熬了一碗益氣通血的良藥,喝下去保管你血氣暢通腸胃舒爽。”

原本忐忑垂首的舞姈大驚失色,駭然下跪道:“教主饒命,孩子是無辜的,求教主高擡貴手放過他,奴婢承蒙恩澤,不敢心存妄想,只求能生下這個孩子,哪怕讓奴婢立刻去死,奴婢也心甘情願。”

“把藥喝了。”姬伐月一字一頓地冷聲道——他才不要這樣的女人給他生孩子!以往,無論是其他聖女還是阿尼、白夜,每次雲雨過後都要刺穴以避孕,他從不給她們機會懷有他的子嗣,因為這世上還沒有女人配擁有他的孩子。

可是,船上的那一晚酒醉亂性,醒來後又是失落煩亂,以致於他竟然沒有采取任何預防措施,原以為舞姈常常侍蠱,體內陰寒必盛,偶然一次也未必會受孕,沒想到,昨天衛翔悄然來報:確認她已經有孕在身!

這讓姬伐月十分慌亂懊惱:當初是因為不想總看見這個人而憶起船上的事情,又知她素來穩妥,所以才派去侍候楊柳風,此時出了這樣的意外,想要即刻調離難免會令那個人兒有所覺察,唯有先悄悄毀贓滅證再尋機將她支開。

“教主……”舞姈含淚膝行上前哀求道:“奴婢雖然微賤,但那也是教主的骨肉,你怎麽忍心……”

“那不是我的孩子!”姬伐月狠聲截口道。

舞姈一驚,連忙慌亂應聲道:“對對對,那不是教主的孩子,求教主放過他吧。”

姬伐月偏過臉去向著桌上的藥碗冷冷地道:“還不把藥喝了,難道要本座親自動手?”

舞姈卻不起身,只是不住頓首慟泣大聲哀求:“教主,求求您,奴婢只要能夠生下這個孩子,情願當牛做馬報答教主,絕不敢心存一絲奢望。”

寂夜哀聲遠遠傳開,姬伐月不覺色變,正待喝止,已聽得盈盈步聲急促近前。

“你不要自尋死路!”他沈聲戾色威脅道。

舞姈嚇得一個冷戰,跪在地上駭然噤聲。

兩聲輕輕的叩門。

“教主。”溫溫語聲在外響起。

警告地瞪了舞姈一眼,姬伐月才故作慵懶地揚聲道:“誰啊。”

“屬下有事稟告。”楊柳風的語聲平穩無波。

剛才的哭鬧她究竟聽見沒有?

“我已經睡下了,有事明天再說吧。”姬伐月依舊懶聲道。

沈默片刻,楊柳風才接著道:“舞姈不見了。”

姬伐月瞥了一眼垂首膝地的人,故作漫不經心地道:“一定是又偷懶躲到哪裏去玩了,明兒我打發了她,再給你換個勤快的侍婢。”

門外的人沒有再答話,但是,也沒有走開。

姬伐月緊張地盯著殿門:舞姈進來的時候並沒有閂門,因此,只要楊柳風不顧禮數推門而入,一切謊言即刻便被戳穿了。

她會嗎?

外面仍舊是一片安靜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